包天笑《钏影楼回忆录续编》(大华出版社1973年9月版)中有一篇《记丙子同庚会》,文末附带提及甲午同庚会,说参与者都是“甲午那一年生的”,因“前清战败于日本,也是中国可纪念的年份”。有意思的是,由于聚会当日为1943年中秋节,与会寿翁恰好虚龄50,又共有20人参加,故称千龄会。
时光荏苒,几十年岁华如白驹过隙,匆匆而过。2016年底,“甲午同庚千龄会”聚会地旧址在康平路1号正式挂牌,然而此地原是千龄会组织者之一李祖夔故居,似与千龄会的实际举办地无甚干系。为了还原历史原貌,这里不妨展开来谈谈。
1990年,范慧静、范崇清撰文《我父亲范烟桥与千龄会》提及,“千龄会”成立时首次雅集,“曾在上海霞飞(今淮海路)路999号魏(定荣)家花园举办‘千岁酒’盛宴”。当时每位成员收得10份请帖,可携眷同往,作者的老母亲当年亦躬逢其会。可见以上种种,皆出自老人的回忆。
2014年,恰逢甲午战争120周年,李祖夔之子李名慈也对七十年前的那次尘封往事进行过一番描述。在他笔下,那天众人先在万寿山酒楼相聚,饭毕再到榕园结社成盟,并合影留念。而榕园的所在地,“据家中老人回忆”,“为避人耳目”,寻觅了一处僻静地方,说是“离市区较远的桂林公园附近”,即沪上名人魏廷荣的私宅。
然而钱定一转述当年的参与者、艺苑真赏社主人秦清曾的话却说,聚餐会由开设于西藏路福州路口的万寿山酒楼提供佳肴,聚会地则在魏廷荣的私家花园即徐家汇榕园,“今已不存”。长袖善舞、阅人无数的魏绍昌更引张旭人之子张绶葆所言,称二十人合影的千龄照,是在徐家汇榕园内的小假山石旁拍摄的,并说那天知止居士丁健行和唐大郎也“闻风而至”,丁还拍拍唐的肩膀,说如此盛况,你不可不写。
唐大郎确实留有一己见闻,却是在好几张小报上分别记述的,且详略不一。如在1943年9月11日《海报》“定依阁随笔”专栏述及:“中秋节之千龄会,凡是寿翁,每人可另约亲友四人,共得百众,分坐十桌。愚为信芳所邀,昨日,信芳过我,以‘千龄宴证’见遗,并请柬一份。愚以外,复为信芳邀请者,有笠诗、中原,及江寒汀君。”9月16日《东方日报》“怀素楼缀语”专栏,则说来宾各得中国国货公司所赠月饼一匣,席间画家汪亚尘透露说,它是该公司以最低价售与同庚会的,可谓盛情可感。然而当唐大郎打开月饼盒,只见“两枚比较新鲜,两枚已长绿毛,其馅内亦霉痕点点”,真是徒叹奈何。同日《海报》唐大郎撰有《千龄会拾趣录》,拉拉杂杂写了七百余字,分为六小节,其中“不问苍生问鬼神”一节谈及:“停云园邸,拓地甚广。入门,其左为家祠。愚初至,误入祠门。以阍者引,始得就寿堂之径。杜樊川所谓:‘可怜夜半虚前席,不问苍生问鬼神。’正可移用于此也。”停云是魏廷荣的字,其寓邸又称停云阁或停云楼,楼中所藏历代名迹颇丰。
话说1947年10月21日下午三时,文华影片公司同人在魏家花园举行园游会,这天张爱玲也在,唐大郎与她在草坪上聊天,谈及香港的风景,恭维张小姐把香港写活了。
魏家花园究竟在哪里呢?宋路霞女士在《上海洋房》一书中披露,魏廷荣在徐家汇路、高恩路(今肇嘉浜路、高安路)有一个占地数十亩的大花园(世称魏家花园),里面假山真水,曲径通幽,网球场、游泳池、戏台,休闲设施一应俱全,常常招宴上流社会的各路宾客。1950年代以后,魏家花园逐渐消散,现在只剩当年他的儿子们住的三栋房子,缩在肇嘉浜路、高安路一角。另据赵基《陈泾庙·谨记路·小岛花园》,魏廷荣在1920年代从程霖生处购得其父遂吾庐祖屋,并利用权势,扩建而成魏家花园。最辉煌时,占地面积达数十亩,由成片的植被和嶙峋假山组成,主建筑是两幢呈东西向排列的假三层砖木结构房屋,并配有游泳池、网球场等。新中国成立后,这里的建筑分别由上海市煤炭公司、市仪表局、声乐电讯厂、枫林服装厂等单位使用,假山和树木被园林部门移走,不知所终。2019年,“高参88”(本名黄之庆)在其新浪博客披露,遂吾庐旧址即今肇嘉浜路740~750号。
写于中秋节前夕,九·一八纪念日(祝淳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