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图 半岛全媒体首席记者 王永端
寒潮突袭,11月9日,莱西市马连庄镇田家村的田会禹从老家赶到莱西市区为孩子送过冬棉被。在返家途经莱西市革命烈士陵园门前时,他不自觉地走进了陵园的大门。
“这里有我的印记,”田会禹说,“这些印记已经成了我心底的牵挂。”
田会禹所说的“印记”,是烈士陵园的636块墓碑。58岁的他,怎会与636块墓碑“搭”上关系?他说,在4个月里将亲笔书写、亲自雕刻的11.44万字留在墓碑上,让后人了解烈士生平,只为“不变的信念与情怀”；他说,青岛多部门启动烈士寻亲,他不能为烈士寻亲,但在墓碑上能为烈士刻下名字和生平,很知足。
“烈士牺牲时,我还没出生”
“我来为革命烈士刻碑,不要钱!你们不用笑,我说的不要钱是真的。这些烈士牺牲时,我还没有出生,我觉得有必要为他们做点什么。”
时间回到13年前。
2008年11月,天气同样格外寒冷。这年11月,莱西革命烈士陵园突然向外界发布了一条招标公告,公告称烈士陵园有636块革命烈士墓碑需要人工雕刻,特向社会公开召集能工巧匠。
“当时那个招标公告称,招标人除了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墓碑的人工雕刻之外,还必须得用魏碑字体书写雕刻。”田会禹说。
人工雕刻、魏碑字体,这些基本条件对田会禹而言都不是问题。时年45岁的他,练习书法已近40年,除了自小跟随爷爷和父辈练字之外,多年里,他还掌握了一门绝活:可将自己的字体手工雕刻在石头上。
将自己写的字体雕刻在石头上,这样集“刚”“柔”于一身的人,身手肯定了得。所以,当时他与一些投标企业一样,赶到了烈士陵园,跃跃欲试。
“当时我赶到烈士陵园时,烈士陵园见我是一个人来投标,感觉很惊讶。”田会禹说,这样一个大工程,来者一般是雕刻厂家,而他却是独自一人来这里承揽这项工程的。
当众厂家使出浑身解数向革命烈士陵园的管理方展示自我优势,并抛出雕刻636块烈士墓碑的底价时,人群中的田会禹突然喊了一句:“我来为革命烈士刻碑,不要钱!”
这突然传来的清脆声音,让所有人的目光瞄向了他。
“当时有人惊异,甚至还有人哄笑。”田会禹说,“这些哄笑的人可能以为我是在说疯话,‘不要钱’,不是疯话是什么!”
看见眼前的人哄笑,田会禹在众人面前大声喊起来:“你们不用笑,我说的不要钱是真的。”
殊不知,他这话让更多的人笑了起来。
这场公开的投标会结束在哄笑声中。投标会结束后,手中没带任何资料的田会禹来到了陵园管理办公室。
“当时接待我的是刘建义主任和李言胜副主任。”田会禹说,当两名主任笑着问他为何开玩笑说不要钱时,他一本正经地告诉俩主任:“真不要钱。”
“当时两位主任在我面前也笑了。”田会禹说,“他们真不相信我不要钱。”
“这些烈士牺牲时,我还没有出生,我觉得有必要为他们做点什么。”在两位主任面前,田会禹一脸严肃地说。听到这话,两位主任的表情肃然起敬。其中,一位主任还对田会禹说了一句“你爱国的心很大”。
“傻子才会做这种事!”
“没有这些烈士,哪有我们的今天?我有技能将他们的名字刻在烈士的墓碑上,让世人记住他们,是我的荣耀,我为何要钱?所以我不要钱!”
在田会禹看来,身为中华儿女,每个人当有爱国之心。同样,在他看来,烈士陵园里埋葬着的每具忠骨,都是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牺牲的。
“没有这些烈士,哪有我们的今天?”田会禹说,“我有技能将他们的名字刻在烈士的墓碑上,让世人记住他们,是我的荣耀,我为何要钱?所以我不要钱!”
田会禹的一番道理让两位主任对眼前的这个陌生人刮目相看起来。显然,对于烈士陵园的管理办公室而言,发布公告公开招标是为节省资金,但节省资金的同时还得保证墓碑雕刻的质量和字体的要求。眼前陌生的田会禹到底有何本事?对两名主任而言,显然不知。
在离开管理办公室之前,田会禹称回家将自己的石刻作品带来办公室让他们看,如果对他的字体满意,则将这个不收钱的大工程交给他,不满意就另请高明。
次日,当田会禹带着他的手工石刻作品再次造访时,两位主任看好他的雕刻技艺的同时,还专门派人到田会禹家,让他书写魏碑并亲自石刻。
一个人不仅会写字还会石刻,这样的条件显然符合雕刻烈士墓碑的要求。按照计划,636块墓碑须在2009年清明节之前安装,仅一个人操刀的田会禹能在短短4个月内完成这项重大任务吗?
“当时管理办公室也担心我完不成任务。”田会禹说,确定这个任务交给他之后,当时烈士陵园的管理办公室要求他在石料厂的存放处进行雕刻,但他认为若保证时效,可以将636块墓碑石料运到他的家中,他在家中甚至可在夜间雕刻。最终,636块80cm×50cm×15cm的墓碑石料被运到了田会禹的家中。
烈士墓碑运到家中,在田妻孙玉英看来,这一块块的规则石头毕竟是墓碑,让孙玉英心里“不舒服”,而且她一直以为这是“一笔大生意”。
“一开始我还问他,雕刻这600多块墓碑给多少钱。”孙玉英告诉半岛全媒体记者,她问了几次田会禹,他都没有正面回答。直到后来,田会禹说是免费雕刻时,“我当时就不高兴了”。
“这不是三块两块墓碑,这是636块墓碑。”孙玉英说,“这不是个傻子吗?傻子才会做这种事!”为了免费雕刻636块墓碑这事,孙玉英与丈夫大吵一架。
免费雕刻墓碑,不仅妻子不理解,当时同他一起去投标的雕刻厂的老板们也觉得田会禹不仅是个傻子,还“抢走了大生意”。雕刻636块墓碑,在当时,这单生意有多大?按照当时每块墓碑360元工时费、书写费计算,完成整个雕刻,田会禹可以收入22.9万元,而这22.9万元在当时的莱西市区能购买一套住房。
但为了让烈士在墓碑上“留个名字”和将生前事迹告知人民,田会禹觉得自己“傻得值”!
“伤口疼点,但咱们还活着”
“我流血没啥,那些埋在陵园的烈士命都没了,牺牲了!伤口疼是疼点,但咱们还活着啊。没有这些烈士的流血牺牲,哪有咱们现在的安定生活?”
636块墓碑的雕刻,在隆冬的室外进行。高速旋转的钻头碰撞着花岗岩发出刺耳声响,田会禹将毛巾缠在耳朵上隔音,他的整个身体淹没在四散的白色粉尘中。12月份,室外的气温降到了-13℃,为保证这636块烈士墓碑在4个月之后的清明节前顺利安装,早上6点,他已经站在冰冷的室外；晚上7点了,现场还传来刺耳的电钻声。
“大雪天,他将墓碑石上的雪扫了,将石头搬到雕刻平台上继续干。”孙玉英告诉半岛全媒体记者,“我多次告诉他,还是让他放弃这个不要钱的活,但他不干。”
“冰天雪地里,他拿电钻的手指头都冻裂了,裂痕很深,流着血。”孙玉英劝说丈夫,可田会禹却说:“我流血没啥,那些埋在陵园的烈士命都没了,牺牲了!”
说不过田会禹的孙玉英一气之下曾有两天不给他做饭,在此次与妻子的争论之后,田会禹又劝起了妻子:“伤口疼是疼点,但咱们还活着啊。”
“没有这些烈士的流血牺牲,哪有咱们现在的安定生活?”田会禹告诉半岛全媒体记者,“我不在意别人背后如何评论我,一直以来我觉得这事干得值!”
“一根筋,这个人就是一根筋。”接受半岛全媒体记者采访时,孙玉英说,“他确定了的事情,谁都劝不住他,说不动他!”
120多个白日黑夜,田会禹手持电钻干得热火朝天。新年来了,邻居家兴高采烈过节走亲戚,而田会禹却戴着帽子接着干。
“一块墓碑上有180多个字,按照当时雕刻一个字2元钱的价格,雕刻一块墓碑约360元。”田会禹说,4个月里,他在636块墓碑上留下了他亲笔书写、亲自雕刻的11.44万字。
不得不说的是,管理办公室看到他的手指头冻裂了,被电钻磨烂了,曾一再要给他工费,但田会禹坚持不要。后来,管理办公室一再坚持每个墓碑给他30元的生活费,田会禹这才同意了。
为了赶在清明节前将636个烈士墓碑按时安装,4个月里,他与时间赛跑,他手里的钻头磨没了数十个。清明节前,他如期将636块墓碑运到了革命烈士陵园。看着安装在烈士墓前整齐划一的墓碑,田会禹向烈士深鞠一躬。此时此刻,他长舒一口气,紧张了4个月的神经,从没有过的放松。
“看到半岛都市报为烈士寻亲的报道,我尽管没能帮烈士寻亲,”田会禹说,“但能用自己的技术为烈士留个名字和生平,这足够了。”
“13年了,这个封存的秘密没人知道。”他说,“封存秘密,只为心中不变的信念与情怀。”
